本刊記者 金燁
聯發科要脫山寨，又要維持最初的創業精神，這才是未來的挑戰。
蔡明介以“天氣風和日麗”開始了他在臺灣聯發科技（下稱聯發科）總部的演講。他演講的題目是《聯發科技成長演進之回顧》，這是他一向喜歡的話題。
演講中他談到了聯發科成長過程的總結和考慮，并且將聯發科的成功歸結于顛覆性創新。
也正是在他的引導下，成立于1997年的聯發科創造了一個個業界的神話。
自2005年起，聯發科以破壞性創新Turn-key（從芯片到軟件設計）模式席卷內地手機行業，在摧毀一度輝煌的大陸本土品牌手機廠商的同時，也造就了山寨手機產業的崛起。
超過500家手機設計公司，每月出貨超過6000萬部銷往全球的山寨手機，聯發科一度成為山寨的代名詞，更被業界賦予“山寨之父”的稱號，Turn-key模式更幫助聯發科以超過90%的市場占有率壟斷市場。
但在2010年里，聯發科卻面臨前所未有的窘境：投入巨資開發的MT6253單芯片推廣不順，上半年缺貨風波讓自己市場份額不斷被蠶食的同時也將展訊培育成可怕的競爭對手；經歷千辛萬苦推出的智能手機芯片剛剛問世便面臨出局的危險；花費巨資收購的美國模擬器件公司無線芯片業務則因為聯芯推出自主芯片面臨分道揚鑣，WCDMA更受到了競爭對手高通的重重堵截……
不僅如此，根據聯發科之前公布的信息，預估其第四季度營收額與上一季度相比將下滑15%至20%。與競爭對手的價格戰將其毛利潤率從豐厚的60%拉低到50%以下。
像柳傳志之于困境中的聯想、郭臺銘之于艱局中的富士康，對于聯發科而言，淡出后重掌兵權的董事長蔡明介也許意味著轉機。但目前來看蔡明介似乎只能幫聯發科暫時止血，聯發科手機芯片產品線已陷入新的成長困境，卻是不爭事實。
愛好研究管理和歷史的蔡明介能否力挽狂瀾，再次挽救聯發科？
破壞性的創新
1997年，在聯華電子呆了13年的工程師蔡明介，領導聯電IC設計部門的30多個人獨立創業，成立了聯發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最初，這家小公司的主營業務是CD-ROM芯片為主的光存儲產品。之所以選擇這個產品，除了因為當時整個臺灣的信息產業都正在圍繞PC業務展開、光存儲是一個重要市場之外，也是因為蔡明介本身在臺灣聯華電子從業之前就是臺灣工研院電子與光電所的負責人，在這方面具有一定的技術基礎。以此為基礎，蔡明介開始了其在芯片領域的神話締造。
有趣的是，聯發科的手機芯片解決方案被中國大陸的手機廠商大量用于山寨手機市場，蔡明介也就得到了一個“山寨之父”的綽號。
對于“山寨之父”的稱呼，蔡明介欣然接受。但在總結聯發科進入手機領域后取得的成就時，蔡明介認為：“聯發科技所提供的整體解決方案（Turn-key solution）引導和創造了一個新市場，使原來價格高昂的手機快速走向大眾，即針對市場的破壞性創新！”
這個理論是哈佛商學院教授克萊頓·克里斯坦森提出來的。
依靠破壞性的創新，聯發科早期開發DVD光碟機晶片時，避開日本同業的8倍速主力產品，直接跳級開發24~32倍速的產品，并發揮低價格優勢，成為領導者之一。2003年，聯發科99%的銷售收入來自DVD市場。
但2004年DVD市場開始出現停滯性增長，聯發科2004年營收的年增長率僅為5.23%，這是聯發科面臨的第一次增長乏力。
依靠破壞性的創新，聯發科隨即將重點放在手機芯片領域，并迅速擺脫了增長的困境。聯發科花了兩三年，一手建立起白牌手機的生態系統，支持了提供應用軟件設計、機殼、涂裝、組裝、外觀設計等的集成商，服務一條龍，重構了原本只有大廠玩得起的手機產業。
賽迪顧問分析師王瑩認為，聯發科顛覆掉的是一個封閉的手機產業鏈。
要么因市場逐漸縮小而湮沒，要么就盡快找到新的增長點。之前聯發科找到了DVD和手機芯片這兩個狹窄的藍海，它還能找到第三個嗎？
山寨楚歌
跟2004年的增長乏力相比，聯發科這次面臨著更惡劣的環境。
花旗環球證券出具最新報告認為，近期3G Android智慧型手機產品對聯發科貢獻仍低，而白牌手機市場也將在2010年總出貨跨越6億部之后面臨成長放緩，加上展訊積極搶進市占率，又有晶圓產能改善的助益，持續使聯發科面臨價格競爭壓力，點出“今年將會是聯發科辛苦的一年”。
根據某咨詢機構的數據，截至2010年9月底，聯發科在中國大陸白牌手機的市場份額滑落到70%。僅僅一年前聯發科還是絕對統治地位，占有90%以上市場份額。
展訊新任高管李力游全力出擊，在2010年，展訊搶到了全球6億部山寨手機出貨量中的1億多部，市場份額猛增至22%。另外，展訊還首度打入手機巨頭三星的供應體系，并與摩托羅拉建立了合作，破除了壟斷格局。其與聞泰、天宇朗通以及三星等公司的合作已經將其股價從不到1美元拉升到15美元上下的歷史高位。
由中興集成電路改名組建的國民技術(116.840,-2.29,-1.92%)成功在創業板上市，成為在中國大陸上市的第一家本土IC設計企業。而在應用處理器芯片設計領域，瑞芯微電子在通信展上發布了Android+3G平板電腦等多款智能終端產品。
此外，與聯發科同處臺灣一地的晨星半導體也在2010年底上市，其在電視芯片和手機芯片領域的雄心亦將給整個業內帶來更多震動。
但是，反觀聯發科，其形勢并不樂觀。
聯發科低價高效的運營特點似乎正在逐步褪色，例如關鍵的庫存周轉天數竟然從60多天增至80多天，而這對出貨峰值期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此外，其投入巨資開發的主力產品也出現重大失誤，留下的市場空白給展訊等內地IC廠商很大的成長空間。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聯發科落得如此地步？
山寨手機在海內外面臨的政策和法律壁壘為聯發科的可持續發展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性。去年6月，中國監管機構突襲山寨手機市場，不少深圳的山寨廠商被波及，這不可避免地牽連了聯發科的業務，甚至直接導致聯發科第二季度營收同期驟減9.9%。
王瑩認為，目前的2G市場趨于飽和，從芯片、方案集成到終端的整個產業鏈競爭都很激烈，利潤微薄。加之競爭對手成功復制了聯發科的Turn-key模式，自身產品也愈發穩定與成熟，可與聯發科分庭抗禮，并且這些后來者很現實地采取了低價策略。為了保住更為關鍵的市場份額，聯發科不惜棄守毛利率也隨之降價。
曾經的輝煌變成明日黃花，這是蔡明介不想看到的。面對展訊、國民技術、晨星半導體的圍追堵截，蔡明介有什么突出重圍的法子？
去山寨化
雖然山寨手機市場在2010年增長迅速，聯發科因其先發優勢，在2010年依然占據近5億部的市場份額，但在表面的興盛景象之下，其增速在3G和智能手機時代來臨之后已經逐步放緩。這意味著，聯發科必須去山寨化、出擊高端市場，才能在數年之后，確保自身的業績持續增長。
“不要認為山寨是貶義詞，盡管這個詞有點Under Value（掉價），但是千萬別把山寨的價值打折扣。”蔡明介認為，“如果給山寨化賦予一種精神，那一定是破壞式創新。山寨表達了對權威的挑戰和對傳統觀念的破除。”
聯發科要脫山寨，又要維持最初的創業精神，這才是未來的挑戰。
2008年8月，由大連京劇院創作演出、描繪水滸人物的新編歷史劇“風雨杏黃旗”到臺灣首演，對歷史一向很有興趣的蔡明介，特別去看了這場表演。
他打趣地說，梁山泊108條好漢原本打著“替天行道”的大旗，扶弱濟貧、除暴安良，但后來被收編，改掛朝廷“順天護國”的旗子，卻喪失了原有的創業精神，在一次護國大戰中死傷半數。“顯然，每個人都要清楚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在哪里，做什么才會像什么。”
此刻的蔡明介，就像他欣賞的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德國名將隆美爾一樣無心欣賞美景，心系著聯發科要如何變得更好，“當戰線拉到全球市場，挑戰，只會愈來愈大！”
下注3G與TD
當2G手機芯片也落入當年DVD芯片僅能殺價競爭的惡性循環時，聯發科下一個成長動力在哪？是智能手機，還是3G手機？
工信部電信研究院副總工程師陳金橋對《中國經濟和信息化》記者表示，聯發科已經到了一個轉折期。
過去一年，聯發科其實一直在試圖做出改變，比如供貨給三星和LG等廠商，但就目前來看，尚局限在2.75G市場。
2010年年初，董事長蔡明介曾在公開場合明確將2010年定位為“聯發科3G轉換年”，言下之意顯然想把旗下產品從2G芯片轉向3G領域，緊隨潮流發展趨勢。
2G時代的霸主聯發科能順利進軍3G嗎？事情并非設想的那般順利。
王瑩認為：“聯發科當初是在2G市場非常成熟的情況下迅速切入，但現在無論3G還是智能手機領域，無論相關技術還是商業模式，都尚處在摸索階段。”
王瑩介紹說，目前的趨勢是通信芯片的功能在弱化，應用處理器芯片的地位在逐步上升。這一趨勢意味著手機設計方案也正在從以通信芯片為中心轉變為以操作系統平臺方案為中心。
在國內，瑞芯微即是這一領域的代表廠商，2010年已經完成在3G+ARM+Android技術方案上的布局。但顯然，聯發科目前并不擅長此道。
業內專家指出，與2G時代相比，3G時代最大的特點在于，終端領域也由運營商強勢主導。那么，對于芯片廠而言，意味著其最大的客戶其實就是中國的三家運營商。而聯發科的不幸就在于，其多年積累下的主要客戶都是白牌廠家，很難進入運營商的采購名單。即便對于消費者而言，購買山寨智能機可能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聯發科進入3G市場的利潤并沒有想象中的大。”西安大唐電信(17.13,-0.72,-4.03%)有限公司副總工張峰國如是說。
同時，聯發科在智能手機操作系統等平臺技術上似乎也站錯了隊。
2010年Android的迅速崛起顯然是聯發科之前沒有想到的，聯發科首先錯過了推出Windows Mobile平臺的最佳時間，因為其直到2008年才拿到微軟的平臺授權；也錯過了發布Android平臺的最佳機會。如今，雖然繼年中加入開放手機聯盟之后，聯發科即將推出基于Android2.2的解決方案，但無論在對ARM芯片架構的支持還是方案成熟度上都已經全面落后。
但即便如此，情勢的危急依然迫使聯發科不得不推出折中方案。在智能手機領域，3G+ARM+Android是主流配置之一，聯發科則嘗試力推Android GSM手機。這種做法誠然將聯發科現有的技術、成本優勢和市場熱點充分結合起來，但考慮到智能手機更多地體現為一種寬帶的移動互聯網應用，業內對基于GSM的聯發科Android手機并不看好。由此可見，聯發科的智能手機夢想依然遙遠。
業內人士指出，聯發科手機芯片產品線陷入新的成長困境，相較于展訊及晨星半導體等二線手機芯片供貨商對聯發科的蠶食，聯發科3G芯片產品線一直無法有效接棒，才是更大的問題。等了近兩年，聯發科3G芯片產品線始終無法有效大量出貨，這將直接牽動聯發科后續營收及獲利成長力道，甚至是市占率增長效果。
“近年來3G概念橫行，3G手機芯片被世界各大手機芯片廠商力推，大陸和臺灣有很多相關廠商都在積極備戰3G手機市場，聯發科如今的困局頗具警示意義，在技術轉型階段，企業必須做好過冬的準備，稍有不慎，就會落入進退兩難的僵局中。”賽迪顧問芯片行業資深分析師李珂如是表示。
